訪談嘉賓

鄒薇：湖北省政府咨詢委員、省政協常委，武漢大學二級教授

前不久召開的省委十二屆十一次全會強調，確保支點建設取得決定性進展，是堅決扛牢政治之責、不折不扣踐行習近平總書記殷殷囑托的戰略行動。加快建成中部地區崛起的重要戰略支點，是習近平總書記賦予湖北一以貫之的戰略定位，是新時代新征程湖北發展最重要的歷史機遇。

支點始于地理區位、興于交通定位、成于能級地位

湖北日報全媒記者：經濟社會發展是一個結構復雜、能量轉換和動態變化的體系。透過發展經濟學、空間經濟學、新貿易理論、新經濟地理學等理論分析和各國經驗，我們該如何探究“支點”的理論內涵？

鄒薇：“支點”源自物理學的杠桿和能級理論，以科學認知概括了事關經濟發展戰略全局的著力點、支撐點、關鍵點。

杠桿原理表明，支點是杠桿系統的固定支撐點和實現力學優勢轉換的撬動點。量子力學的能級原理則表明，原子由原子核和繞核運轉、處于不同能級的電子構成，能級大小決定著能量的轉換和釋放。杠桿原理和能級轉化規律，為經濟社會研究提供了重要啟迪。

在經濟發展中，支點是具有獨特空間定位和能級的發展極核。支點關系到區域和全局的經濟、技術、產業及治理體系，是撬動、支撐經濟增長的重要因素，決定區域資源配置的基本模式、經濟結構和作用機制。

一個地區成為“支點”的底層邏輯是獨特的區位優勢。支點的基本前提是在某個或某些重要區位因子的分布上具有不可取代的特殊優勢。早期發達國家的經濟支點通常是產業集聚區，不論是農業區位論還是工業區位論，都是根據產業發展特點和經濟效率原則，形成產業分布的環狀特點、同心圓圈層結構和技術集聚特征，而支點位于圈層的中心。中心地理論進一步揭示城市的演變特征，中心城市是輻射周邊地區產業、人口空間布局的支點。然而，隨著技術革命和人類經濟活動邊界突破傳統產業和要素的約束，基于自然地理優勢的中心可能喪失成為經濟支點的基礎。典型的例子是意大利、德國、法國等早期農業經濟中心區帶，及美國中西部的“銹帶”出現了人口流失、產業衰落。

實現“支點”功能的骨架是交通網絡體系的樞紐地位。更高級的交通運輸工具的應用、更便捷高效的交通大通道的開發，會改變原有的基于地理形成的分工和貿易格局，改變區域經濟支點的定位及其功能。不同地區在經濟空間中的功能差異取決于交通網絡通達度，通達程度越高的地區，越容易發展成為區域或全局經濟的支點。在現實經濟中，支點功能不僅在于樞紐地位，而且體現為在整體經濟發展中產業空間布局和產業生命周期的作用，通過產業鏈價值鏈的深度關聯，在多層次的經濟活動布局中發揮引領和支柱地位。

發揮“支點”效應的關鍵在于能級，即在全局經濟中所產生的輻射力、集聚力、帶動力。二元經濟原理、循環積累因果原理表明工業化進程中農村勞動力向城市大量流動，少數城市成為產業、人口和財富的集聚地和支撐點。大推進理論和臨界最小努力理論表明，要形成經濟快速發展的支點，必須在特定地區的上下游多個產業同步發力，以短時期內的“大推進”形成足以超越臨界水平的能級。“增長點”和“發展極”理論則強調某些地區集聚大量要素資源形成發展極核的必要性。這些理論立足發展經濟學的理論方法和各國發展經驗，富有思想性、啟發性。

“支點論”是解決經濟發展不充分不平衡問題的關鍵思路

湖北日報全媒記者：經濟發展中的支點吸納了多學科理論支撐，各國基于市場自發運作原則形成了不同的發展經歷。在您看來，為什么只有我國在統籌推進區域發展戰略的實踐中，明確要求一些地區打造戰略支點，包括作出湖北“加快建成中部地區崛起的重要戰略支點”的重要部署？

鄒薇：“支點論”是具有中國特色的區域協調發展理論的重要內容，是解決經濟發展不充分不平衡問題的關鍵思路，體現了大國治理“千鈞將一羽、輕重在平衡”的中國智慧。

中國經濟發展的生動實踐，賦予“支點”豐富的科學特征。

支點是經濟空間結構中極核式、點軸式的頂點。極核強調經濟活動、資源要素的高度集聚。點軸指向由支點帶動區域新的增長點，布局形成開發軸、發展軸。

支點是經濟社會網絡高能級、高中心度的核心節點，引領區域內人流、物流、信息流、能量流的聯通、分散或集聚過程。

支點是產業鏈供應鏈體系的關鍵點。支點是所在區域主導產業的鏈主和龍頭，并通過空間聯系和外溢效應，成為支配區域經濟活動布局的重心。

支點的作用渠道體現為支配效應、乘數效應、極化效應與擴散效應。支配效應即在其所輻射的地區具有發展“打頭”的引領作用；乘數效應即能夠通過資源優化配置帶動區域內投資的倍乘效果；極化效應即高附加價值的經濟活動，特別是原始創新活動在支點的高密度集中；擴散效應即經濟活動沿著點、線、軸、面擴展，撬動和創造規模經濟。

湖北在全國發展中要勇于、善于挑大梁

湖北日報全媒記者：面對國際發展格局、安全格局、科技格局、治理格局迅速演變的態勢，我國加快構建新發展格局，以高質量發展的確定性應對外部環境的不確定性。我們應該如何進一步把握中部地區之于全國發展的意義？

鄒薇：中部地區貫穿東中西、連接南北方、溝通國內外，是全國經濟的重要支撐力量。

黨中央對中部地區崛起的戰略要求既是一以貫之的，又順應新時代發展形勢和任務提出了更高要求。黨的十八大以來，習近平總書記兩次就中部地區崛起這一區域協調發展戰略主持召開座談會。從“江西南昌”到“湖南長沙”，主題不變，名稱由“推動中部地區崛起工作座談會”提升為“新時代推動中部地區崛起座談會”，內涵更加豐富，布局更加深遠，彰顯著黨中央加快推動中部地區崛起的戰略決心。兩次座談會對中部地區發展要求的“不變”與“變”，是我們推動中部地區高質量發展的重要遵循。

概括起來，“不變”的是強調中部地區“三基地一樞紐”的作用；“變”的是明確指出中部地區在全國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要在新時代推進中國式現代化進程中發揮更大作用。“不變”的是要求中部地區加快制造業高質量發展；“變”的是要求加快構建現代化產業體系，因地制宜加快發展新質生產力。“不變”的是要求中部地區提高關鍵領域自主創新能力；“變”的是要求加強科技創新和產業創新深度融合，增強產業創新發展的技術支撐能力。“不變”的是要求中部地區有序承接產業梯度轉移，優化產業布局；“變”的是要求強化中部地區在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中的大通道格局，加強與其他重大發展戰略的銜接。“不變”的是要求中部地區協同推進生態環境保護和綠色低碳發展；“變”的是要求推進產業生態化和生態產業化，加快建設美麗中部。

2013年習近平總書記考察湖北時，要求“努力建設中部地區崛起重要戰略支點”。去年總書記考察湖北時，強調“加快建成中部地區崛起的重要戰略支點”。這些重要指示精神既一脈相承又與時俱進，標定了湖北在兩個大局交匯中的歷史新方位，賦予了湖北在長江經濟帶高質量發展和中部地區崛起兩大戰略疊加中的時代新使命，指明了湖北在中國式現代化建設中勇挑大梁、為全局作出更大貢獻的奮斗新路徑。

從“努力建設”到“加快建成”，體現了黨中央對國內國際經濟形勢的戰略研判和全局部署。當前，新科技革命和新工業革命深入發展加快重塑全球創新藍圖，世界經貿體系出現大調整、大分化，國內經濟面臨需求收縮、供給沖擊、預期轉弱等壓力挑戰。我國正加快構建全國統一大市場，搶抓內需潛力、科技創新、綠色轉型等新機遇。湖北作為長江干線徑流里程超千公里的唯一省份，承東啟西、連南接北的九省通衢之地，有條件、有責任當好挺起長江經濟帶“脊梁”的支點、撬動中部地區崛起的支點、連通全國統一大市場的發展樞紐和戰略支點。

從“努力建設”到“加快建成”，是貫徹習近平總書記對湖北發展的諄諄囑托的生動實踐。黨的十八大以來，湖北經濟規模連續跨越3萬億、4萬億、5萬億、6萬億大臺階，穩居全國第7。湖北經濟增速領先經濟大省、領跑中部。湖北有底氣、有實力在中部地區崛起中發揮科技創新策源、產業升級引領、樞紐循環融通、綠色發展支撐的支點作用。

從“努力建設”到“加快建成”，是對湖北彰顯大省之為和支點之力發出的進軍號令。湖北在區域發展上要快于、好于、強于其他地區，站好“C位”，在全國發展中要勇于、善于挑大梁。在全面深化改革上，要成為首創性、集成性改革的試驗田，以深層次改革推動建設自主創新的策源地、制度型開放的新高地、高質量發展的強引擎。